USCC：美国跨国企业在中国的发展趋势

来源：美中经济安全审查委员会（USCC）

整理：吴越/第一财经研究院研究员

7月1日，美中经济安全审查委员会（USCC）发布了《2000-2017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活动报告》，分析了美国跨国公司2000年至2017年间在中国的业务活动在就业、科研和价值链地位等方面对中国的影响。

报告指出，自2000年到2017年，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的业务一直是所有外国子公司中增长最快的。美国跨国公司利用中国廉价的劳动力、规模经济、运输成本低和与全球供应链联系密切等优势，为全球出口建立生产中心，并为中国日益增长的消费阶层服务。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的业务以制造业为主，在制造中又主要集中于计算机和电子产品的生产，以及不断增加的化学品制造。这些产业不仅是美国公司全球经济竞争力的来源，也在中国国家发展战略中占据显著地位。

在分析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的业务活动时，报告还发现它们可能会间接削弱美国国内的工业竞争力和相对于中国的技术领导地位。此外，随着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的活动越来越侧重于高端技术生产，美国公司在不知不觉间帮助中国实现其产业政策和军事发展目标的风险也越来越大。

关于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业务活动的具体发现包括：

中国庞大的消费市场和中国政府的强制性政策促使许多美国跨国公司将生产业务转移至中国。

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雇佣的员工比在美国以外的任何国家都多，主要集中在计算机和电子产品组装方面。

中国是美国跨国公司研发支出第四大目的国，在作为美国跨国公司重要研究中心方面，中国与发达经济体间的竞争差距不断缩小。

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的资本支出主要集中于为技术产品建设生产基地。

在美国跨国公司外国子公司创造的增加值排名中，中国已经从2000年的第20位上升至2017年的第五位，主要由计算机、电子产品和化学品制造推动。

一、   美国跨国公司活动一览

美国跨国公司大部分活动集中在美国境内（图1）。2017年，美国跨国公司的母公司在美国境内雇佣了2810万工人，占其全球雇员的66.1%;在境内进行了价值2983亿美元的科研活动，占全球研发支出的84.1%;境内资本支出6536亿美元，占全球资本支出的76.6%;创造增加值3.9 万亿美元，占其在全球创造增加值的73.6%。

图1 美国跨国公司的活动

A.资本支出

B.雇员

C.研发支出

D.增加值（生产总值）

来源：USCC

虽然美国跨国公司母公司的活动占比高，但其外国子公司的活动在所有主要市场均有增长，尤其是在中国（表1）。例如，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子公司的资产从2000年的293亿美元激增至2017年的4467亿美元，增长了近15倍。在中国的销售额同样增长快速，从2000年的264亿美元增长至2017年的3756亿美元，增长了13倍。

表1 2017年美国跨国公司全球子公司部分指标数据

来源：USCC

截至2017年，美国跨国公司中国资产中份额占比最大的是制造业资产（48%）。分子行业看，计算机和电子产品、化学制品和机械行业是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制造业的主要投资领域（图2）。

图2 2017年美国跨国公司中国子公司在制造业子行业的资产分布

来源：USCC

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投资的主要驱动因素包括相对较低的人工费用和管理费用、生产灵活和规模经济、低运输成本以及接近全球供应链。中国政府的产业政策和贸易限制也促使外国公司必须扩大在中国本土的制造业务。例如，2005年至2010年，中国政府逐步降低了作为电子元件生产重要原料的稀土元素的出口配额，这导致许多信息和通信技术（ICT）设备制造商必须将稀土元件的生产设置在中国境内。因此，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的ICT制造资产从2005年的141亿美元增长到2010年的228亿美元，增长了61.7%。

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的生产越来越多地服务于中国消费者。根据美国经济分析局（BEA）的数据，美国跨国公司中国子公司在中国生产的商品和服务2000年有70%在中国市场销售，到2017年该比例提高至82%（图3）。此外，2017年中国子公司虽然仅占美国跨国公司全球资产的1.6%，但占全球销售额的6%，有分析师预测销售额占比到2020年可能增长至15%。

图3 美国跨国公司中国子公司销售商品和服务的目的国

来源：USCC

二、   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的活动

1.       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创造了最多的海外就业

美国跨国公司正在雇佣更高比例的海外员工。自2000年至2017年，美国跨国公司海外员工数占比从25%上升至34%，海外员工总数从820万人增长至1440万人，增长76%。截至2017年，中国是美国 跨国公司海外员工数最多的国家，约占海外雇员数十分之一，或170万（图4），比2000年的25.2万人增加了六倍。相比之下，截至2017年，跨国公司在美国境内的雇员数虽然显著增加至2810万人，但仅比2000年的2390万人增长了17.5%

图4 2000-2017年美国跨国公司在不同国家雇佣员工数

来源：USCC

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雇员数的急剧上升部分是由于中国消费阶层的出现。为满足中国的需求，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加大对商品和服务生产的投资。中国年人均可支配收入从2000年的521.88美元（人民币3721.34元）飙升至2017年的3642.58美元（人民币25973.79元），增长了近6倍。相应地，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的雇员从2000年的25.2万人增至2017年的170万人，增加574.6%。

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的雇员总数中近一半集中在制造业，主要在计算机和电子产品装配业（图5、图6）。2017年，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制造业雇用了763500名员工。

根据德勤全球制造业竞争力指数，除了中国不断增长的消费阶层外，中国强劲的原材料供应基础和发达的基础设施也是吸引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进行制造投资的主要因素。这使得中国在除了食品和交通设备行业以外的所有制造业子行业中，都成为美国跨国公司海外雇员最多的国家。墨西哥在食品和交通设备业的雇员最多。

图5 2000-2017年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雇佣员工数的行业分布

来源：USCC

图6 2000-2017年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制造业子行业的雇员数

来源：USCC

在制造业之外，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雇员最多的是酒店业，比如住宿和餐饮服务业（图7）。 2017年，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住宿和食品服务业雇用了超过44万人。相比之下，2017年美国跨国公司在整个西半球（不包括美国）仅雇用了14.5万人从事住宿和食品服务，中国是美国跨国公司该行业海外雇员数最多的单一市场。这可能是由于中国境内旅游业发展所致。根据中国文化和旅游局的数据，2017年有500多万中国公民因休闲或商务在国内旅行，比2000年的74.45万人增长了572%。

图7 2009-2017年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主要行业的雇员数

来源：USCC

三、   中国成为有竞争力的美国企业研发中心

虽然2017年美国跨国公司母公司在美国的研发支出（2983亿美元）大大超过中国（37亿美元），但子公司在中国的研发活动增速相对较快。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的研发支出规模2000年在全球排名第十，为5.06亿美元。至2017年，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的研发支出激增631.2%，至37亿美元，超过加拿大、日本等发达经济体，中国成为美国跨国公司全球研发支出第四大国。自2003年以来，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的研发支出年平均增速为13.6%，其他外国子公司的增速为7.1%，美国母公司的增速为5%（图8、图9）。

图8 2000-2017年美国跨国公司在不同国家的研发支出

来源：USCC

图9 美国跨国公司外国研发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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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000年以来，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研发支出的不断增长与中国政府促进创新和鼓励高附加值产业发展的共同努力相吻合。例如2006年中国国务院发布的《国家中长期科学和技术发展规划刚要》提出了提高中国在科技创新方面全球领导地位的一系列目标，其中包括建立“世界级的科学家和研究团队”以及“具有世界竞争力的研发中心”。中国政府鼓励外国公司在中国投资研发业务，尤其是在中国缺乏专业和技术知识的行业。美国主要的制药和生物技术公司，如辉瑞、默克和艾伯维，都在中国建立了研发中心。

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研发活动的增加使其能够更好地针对中国市场定制产品。根据美国商会2018年的调查，75%的美国跨国公司表示在中国开展研发业务主要是为了满足中国市场需求。美国跨国公司还利用了中国数量相对较多的理工科专业人才。美国国家科学委员会的数据显示，中国大学授予的本科理工科学位数量从2000年的36万增至2015年的170万，增加了四倍，而同期美国授予的同类学位数量仅增长了50%，从503467个增至751195个。

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制造业的研发支出最高，从2000年的4.91亿美元增长至2017年的21亿美元，增长了328%（图10）。在制造业中，计算机和电子产品业的研发支出最高，但随着中国理工科人才库的扩张，增加研发支出的行业也日益多样化（图11）。例如，化学制品业的研发支出从2000年到2017年增长近30倍，从1300万美元增至3.92亿美元。

图10 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各行业的研发支出

来源：USCC

图11 2000-2017年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制造业各子行业的研发支出

来源：USCC

四、   美国投资强化中国在全球科技供应链中的地位

虽然美国跨国公司母公司资本支出（6536亿美元）远超其子公司在中国的支出（117亿美元），但在中国资本支出的增幅显著。自2000年至2017年，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的资本支出从16亿美元增至117亿美元，增长了631.3%（图12）。自2001年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以来，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资本支出的年均增长率高达14.5%，超过所有其他外国子公司3.9%的资本支出增速。

与其他指标类似，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制造业资本支出最高。尽管中国经济已经成熟，且其他低成本生产中心也逐渐出现，如越南，仍有一系列因素可解释美国跨国公司对中国制造支出的独特弹性。一是中国强大的本地供应链以及不断提升的先进制造能力，都维持着其作为生产基地的竞争力。二是中国消费市场的持续扩张也极具吸引力。最后，本地化要求迫使外国公司在中国生产部分投入品或在当地采购，进一步激励美国跨国公司深化在中国市场的业务。

图12 2000-2017年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各行业的资本支出

来源：USCC

在制造业中，美国跨国公司资本支出集中于计算机和电子产品业（图13）。中国政府对计算机和电子行业的政策支持加上低劳动力成本和中国在亚洲供应链中的核心地位，导致美国跨国ICT制造商在中国投资越来越多的生产设施。半导体行业这种趋势尤为明显。美国跨国公司对半导体制造的资本支出从2010年的12亿美元增长了166.7%，至2017年的32亿美元，占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计算机和电子产品制造业资本支出的90%（图14）。

图13 2017年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制造业各子行业的资本支出

来源：USCC

图14 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计算机和电子产品各子行业的资本支出

来源：USCC

五、   中国正在向价值链上游移动

过去20年，中国已成为美国跨国公司在海外创造增加值的重要来源地。截至2017年，中国是美国跨国公司外国增加值的第五大来源国，占所有国际生产总值增加值的5%，而2000年该比例只有0.9%，中国排第20位（图15）。

图15 美国跨国公司各国子公司产生的增加值

来源：USCC

中国制造业子公司创造的增加值占全部行业增加值的比例从2000年的约80%降至2017年的60%，但仍是增加值的主要来源（图16）。

图16 2000-2017年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产生的增加值

来源：USCC

在制造业中，增加值主要来自计算机和电子产品以及化学制品业（图17）。在计算机和电子产品子行业中，半导体和其他电子元器件增加值占比最大，2017年为56亿美元，比2009年增长243%。占比第二大的是计算机和外围设备制造，2017年比2009年增加了35亿美元（图18）。

图17 2000-2017年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制造业子行业产生的增加值

来源：USCC

图18 2009-2017年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计算机和电子产品子行业产生的增加值

来源：USCC

在化学制品业中，制药的增加值占比最大，2017年为25.5亿美元，比2009年增长37%。2017年，基本化学品增加值接近22.6亿美元，比2009年增长了430%（图19）。

图19 2009-2017年美国跨国公司在化学制造子行业产生的增加值

来源：USCC

六、   结论

虽然美国在中国的业务主要集中于制造业，但近年来在更广泛的行业中，研发等高附加值的活动有所增长。如果此类活动被中国作为市场准入的条件，那么从长期看美国公司有可能失去在高科技和其他行业的竞争力。随着中美战略竞争的加剧，国会应考虑采取措施来维护和保护美国的创新能力和领导地位。制定相关措施可能需要提供更详细的有关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活动的数据，特别是有关研发支出的数据。目前，BEA调查只要求美国跨国公司报告其研发支出规模，虽然2019年的基准调查将要求企业报告子公司在外国雇用的研发人员数量、他们的薪酬以及他们的工作在整个企业研发活动中所占份额，但详细介绍这些研究的性质及其成果对决策者将非常有用。

美国在中国的商业活动促进了中美经济相互依存的其他值得国会关注的表现包括：

中国经济所受冲击和监管执法不一致（uneven regulatory enforcement）对美国企业的商业健康具有巨大影响。由于中国在美国跨国公司全球运营中的重要性日益上升，运输、供应和劳动力市场的中断可能会对其业务和收入产生重大影响。例如，根据供应管理协会的一项调查，近75%在中国运营的美国公司报告，由于COVID-19相关的运输限制，供应链出现了一定程度的中断；超过80%的公司认为负面影响将延续至2020年一季度之后。这种破坏加剧了监管执法不一致的长期挑战。美国商会在对中国商业环境的年度调查中发现，55%的美国企业继续将监管解释和执法不一视为2019年在中国开展业务的最大挑战，该比例高于2015年的47%。

美国跨国公司依赖中国作为销售来源和全球制造枢纽，这会给那些影响美国国家安全的行业带来依赖性风险。另一方面，这种依赖有可能提高供应链多样化的成本。

随着美国跨国公司在中国的发展，中国政府获得美国创新的机会上升，这增加了关键技术溢出效应的可能性，也增加了美国商业活动促进中国军事发展的可能性。

参考文献：

Kaj Malden, Ann Listerud (July.1, 2020). Trends in U.S. Multinational Enterprise Activity in China, 2000–2017. USCC.